散文 | 马齿苋

文/彭武长

家乡的野菜很多，让我最难忘的莫过于马齿苋。

马齿苋是一年生草本植物，其叶似马齿，性滑利与苋相近，故名马齿苋。马齿苋根白、茎赤、叶青、花黄、籽黑，与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相对应，又名五行草。因其生命力极强，食药皆可，就又有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——长寿菜。马齿苋具有旺盛的生命力，在我老家随处可见。正如唐代诗人杜甫在诗歌《园官送菜》中描述的“苦苣刺如针，马齿叶亦繁，青青嘉蔬色，埋没在中园”。村前屋后，田边地角，山坡路旁，果园旱地，凡是有点土壤的地方，它都能生长，野火烧不死，太阳晒不死，干旱旱不死，水淹淹不死，冰雪冻不死，牛蹄踩不死。每年春天，草木返青，马齿苋开始萌发，慢慢贴着地皮向四周蔓延，并生发出肥肥胖胖的紫红色分枝和细小的绿叶，一团团、一片片的。酷暑盛夏，赤色的枝条皱缩卷曲似蛛网伸展开去，枝端始现淡黄色的小花朵，即使别的杂草被太阳晒得发黄发枯，它的叶片仍是嫩嫩绿绿的。进入秋季，淡黄色的小花簇生顶端，结出细小的种子，黑黝黝、光溜溜、明亮亮的。霜冻过后，枝叶枯萎，瘦身越冬，迎接春天的到来。

马齿苋是一种优质饲料。小时候家中每年都要饲养2头年猪，后来还喂了1头母猪，粮食不够人吃，养猪基本靠饲喂野草。于是，准备饲草就成为家里的一项重要家务活。大约二三岁开始，我就经常跟着俺娘去扯猪草。待我稍稍懂事后，俺娘告诉我，马齿苋是一种贱草，夏秋长得快，到处都有，又易煮熟，饲喂方便，猪吃了，长得快，不生病，肯生崽，今后扯猪草要多扯它。从此，每次扯猪草，只要见到马齿苋我绝不放过，并记住肯长马齿苋的地方，每年都会去老地方扯。每次扯回家后，俺娘会挑选些嫩胖的马齿苋留着做菜或晒干，其余的同其他猪草一起切碎，放入锅中煮熟拌和少量的谷糖，成为猪的美食。每年我家的年猪因为吃了大量的马齿苋都膘肥体壮，肉嫩鲜香。

马齿苋也是很好的食材。有研究证明，马齿苋营养价值高，富含蛋白质、脂肪、碳水化合物、膳食纤维及多种维生素，是一种绿色、有机的保健食材。马齿苋的吃法很多，可热炒可凉拌可做饼，可做馅，既可鲜食，也可晒干后食用，亦可加工成风味独特的酸菜。小时候，俺娘会经常用些胖嫩的马齿苋制作炒菜。刚开始吃时，它的口感不太好，滑滑嫩嫩，黏黏糊糊，还有淡淡的酸涩味，我十分反感。爹见我不肯动筷，就给我说：“别小看了马齿苋，它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。前几年，发生了三年自然灾害，粮食严重不足，不少人被饿死，危急时刻，是用马齿苋果腹充饥，才渡过了难关，保住了我们的性命。”在灾荒年月，马齿苋救了乡亲们的命，爹娘对马齿苋就情有独钟，也就经常用它给我们制作菜肴。爹娘的言传身教，也就使我对马齿苋逐渐产生了好感，吃着吃着，就越吃越顺口了。特别是俺娘做的两道菜品成了我的至爱。一道是马齿苋菜饼。俺娘将马齿苋洗净切碎，放入大缽中，加入适量的面粉、葛粉、鸡蛋、盐和水，搅拌成浓稠的面糊。锅中刷一层山茶油，舀一勺面糊倒入锅中，用铲子轻轻摊平，小火慢煎，表面泛起金黄色的色泽，翻面煎至两面金黄，一张香喷喷的马齿苋菜饼就可出锅了，拿起一块塞进嘴里，酥脆的外皮和鲜嫩的马齿苋在口中交螎，让人欲罢不能。另一道是凉拌马齿苋。俺娘将洗净的马齿苋切成段，放进开水锅里焯水捞出，加上熟油和盐，放入蒜泥、米醋等调料拌合，吃起来清爽脆嫩，又黏又滑，十分可口。马齿苋也就成了家常野菜。

老家还有一个习俗，为老人举力寿宴，必上一道用马 齿苋做的菜，取长寿菜之意，寓为长命百岁，幸福吉祥。一般都是制作马齿苋扣肉，用晒干的马齿苋切段为扣肉垫底，这样蒸出来的扣肉，有一股淡淡的马齿苋清香。

马齿苋还是一种药用价值很高的草本植物。明朝医药学家李时珍把马齿苋写进了《本草纲目.菜部》，称其能全草入药，性寒味酸，能清热解毒，活血消肿，主治痢疾、疮疡等。“药王”孙思邈在《千金方》中也记载道：“疮久不瘥，积年者，马齿苋捣烂封之，取汁煎敷亦可。”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，马齿苋成了乡亲们的“仙草”。那家孩子拉肚子，煮马齿苋水喝也就好了；谁个孩子长疮，就掐一把马齿苋洗净捣烂敷上，不久便能痊愈。我夏天经常被蚊虫咬伤，有时长痱子，俺娘就会摘些马齿苋揉烂外敷在上面，很快就会好转。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，读小学四年级的那个秋天，我同两位堂兄一起烧马蜂取巢，不慎脸部被马蜂蜇了几口，痛得我头晕目眩，叫苦不迭，一会儿整个脸肿得如面盆一般，痛胀得好像要爆炸一样，简直让人无法忍受。回到家中我爹见后十分心痛，迅速地在菜园边扯了一大把马齿苋，洗净后放入口中咀嚼，嚼细后敷在整个脸上，顿时，一股清凉之气渗入皮肤，疼痛得以缓解，经几次更换，肿胀也减轻了许多，三四天后也就痊愈了。如果不是亲身体验，我是想不到它还有很好的解蜂毒功效。从此，我对马齿苋有了更特别的情感。

当然，马齿苋如果长在庄稼地里，锄草就多一道工序，要把它从地里清除，这也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情感。给庄稼锄草是小时候经常参与的一项劳动。上小学后，清晨或傍晚要跟着父亲在菜园里锄草，小学三年级后放暑假，也会参加生产队苞谷、高粱、黄豆等作物的锄草劳动。马齿苋是旱地里的主要杂草，它生命力强，生长速度快，与农作物争水分、阳光和养料。锄草时除把它连根铲掉外，还要清理出地。如果像其他杂草一样连根铲除后留在原地，哪怕烈日曝晒多日，只要遇到阴雨天，它很快就会再活过来。锄草时必须把它捡起来，背回家喂猪食用或晒干。万一太多，也得将其捡出旱地倒进山林中。

20世纪80年代初，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，人民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，很少有人吃马齿苋了。我也离开老家参加工作，很少同马齿苋打交道了，但对马齿苋的喜爱敬佩感恩之情一直留存在心底。近些年，随着人民保健意识的增强，对绿色、有机食品的追求，马齿苋等野菜又成了乡村和城市的热宠，重新回到了餐桌。

我现退休在家，闲着无事，在小菜园里种植一点马齿苋，时不时去看看，有时也摘一点做菜饼或凉拌，丰富下早餐，满足下味蕾，缓解下乡愁。马齿苋不择环境，出生卑微，宠辱不惊，任凭日晒雨淋，照样展它的枝，长它的叶，开它的花，结它的果，不活在世俗的眼光里，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实现自我价值。它顽强抗争不屈不挠的精神是值得我们效仿和学习的。

我爱马齿苋，更愿做一个具有马齿苋一样品质的人。

作者：彭武长

责编：李璇

一审：莫成

二审：杨元崇

三审：张颐佳

来源：新湖南客户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