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丨山里人:岳阳楼上寻忧乐

2025-05-14 17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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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悉,第四届湖南旅发大会5月24日在岳阳举行,谨以此文,为其助兴!

文/山里人

去岳阳,我自然是要登岳阳楼。

登岳阳楼,我自然是要再读一遍《岳阳楼记》。

岳阳楼,在洞庭湖畔,她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智者,昂首挺胸,静静矗立,承载着千百年来的历史与文化,像是为我们诉说着无尽的忧乐情怀。

然则,岳阳楼的外观,是其形,雄伟壮观,承载着历史的厚重;而范仲淹的“忧与乐”,则是其神,赋予了岳阳楼灵魂与深度。这座楼,不仅仅是一座建筑,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。它见证了朝代的更迭,经历了岁月的风雨洗礼,却始终屹立不倒。就如同“先忧后乐”的精神,在历史的长河中流传千古,从未褪色。

对于我这个凡夫子来说, 人生是忧,是乐,自是一种天性,也是一种命运。至于寻忧找乐,那便是一番姿态与情趣。

《岳阳楼记》中的第一句,便是“庆历四年春,滕子京谪守巴陵郡。”为什么是庆历四年春?滕子京因何而贬职到巴陵郡做太守?越明年,便是庆历五年,政通人和,百废具兴,滕子京主持重修岳阳楼,扩大其规模。

庆历四年春,也就是公元1044年春天。庆历,是北宋仁宗皇帝赵祯的第六个年号。在短短二十年间,他更换了六个年号。如此频繁地更换年号,确实令人忧心忡忡。

那是宋仁宗景佑五年(1038年)十月,对北宋称臣的党项首领李元昊,决定对宋称帝他穿上龙袍坐上龙椅,正式建国,史称“西夏”。 当年十一月,宋仁宗便改年号为宝元。所以,这一年既是景佑五年,又是宝元元年。宝,皇帝大宝之位;元,天下第一二者合,有皇权无上之意。但年号美好的寓意,却没给北宋带来好运气

李元昊上位后,给宋仁宗写信不断挑衅。平时能忍的宋仁宗,这次却忍不住,立即停止了双方互市。于是,刚当皇帝的李元昊,就想在北宋面前露两手,便频繁进攻北宋边境。

宋仁宗宝元三年(1040年)正月,李元昊的军队进攻北宋边境三川寨。双方最终在延州三川口发生恶战,宋军被西夏军队斩杀五千余人。宋夏第一次大战,宋败夏胜。兴许,宋仁宗觉得宝元这个年号晦气,就迫不及待地于这年二月,将年号换成了康定,希望宋朝富足安定。

宋仁宗为找回面子,于康定元年(1040年)三月,将范仲淹召回京师,任命他和韩琦并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,配合安抚使夏竦共同防御西北边境。韩琦主持泾原路,范仲淹负责鄜延路。九月,范仲淹的好友滕子京也因西北战事进击,被派遣为泾州知州,负责防御西夏。

康定二年(1041年)二月,李元昊率兵十万直抵好水川,韩琦命环庆路副都任福率兵数万,迂回至李元昊军队后方展开进攻李元昊在好水川发挥骑兵优势,采用设伏围歼战法这场战斗宋军直接战死一万多人。宋夏第二次大战,宋败夏胜。好水川惨败后,宋仁宗在这年十一月又改了个年号,就是庆历。

庆历二年(1042年),从北宋跑到西夏的张元建议李元昊进攻北宋守备弱的关中地区。于是,李元昊再发大军进攻北宋泾原路,在定川寨占据有利地形,诱宋军出战,尔后断其粮道与归路,集兵围攻,斩杀宋军近万人。之后,李元昊得知范仲淹率军来援,这才回撤。宋夏第三次大战,宋败夏胜。

三次宋夏之战,北宋节节败退,元气大伤,史称“镇戎三败”。西夏虽然三次获胜,但作为小国,又刚立国不久,国力也不容许李元昊再与北宋作战。庆历三年春,李元昊派出使臣上书北宋商谈和议,双方战事暂时告一段落。

这个时候,滕子京在泾州,设酒宴犒赏宋军士卒,在大云寺祭祀阵亡将士,抚恤遗族,安定人心。因为这事,他在庆历三年(1043年)调任京城后,被弹劾滥用公费十六万贯滕子京一慌,就将账本和抚恤名录等全部烧光这下罪名坐实,于庆历四年春,谪守巴陵郡。

庆历四年,是个特殊年份,被范仲淹写进了《岳阳楼记》里。而其中的巴陵郡是古代的行政区划,最早设立于晋惠帝元康元年。隋文帝时,废巴陵郡,改为巴州,北宋改为岳州。这样,滕子京应是贬任岳州太守,尽管他在岳州时间不长,但他修建岳州学宫和重修岳阳楼,为后人所称赞。

此时此刻,我望着岳阳楼,只见飞檐斗拱,盔顶宛如古代将军的头盔,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。它以一种雄浑而庄重的姿态,俯瞰着八百里洞庭的波澜壮阔。楼体三层,纯木结构,没有一钉一铆,全靠榫卯结构相互衔接,展现出古代匠人的精湛技艺。每一层的飞檐都向上翘起,犹如展翅欲飞的鲲鹏,轻盈而又矫健。檐角悬挂着的风铃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,仿佛在低吟着岁月的歌谣。

是的,战争检验了宋朝的成色,也让宋仁宗清醒,知道靠改年号,赋予再多的美好寓意,也无法解决问题。于是,在宋夏战事和缓后,宋仁宗于庆历三年召范仲淹回京。

从康定元年(1040年)到庆历三年(1043年),范仲淹也在西北战场呆了三年多。这期间他修城寨、置营田、饬军队、募乡勇、选名将、抚羌人,稳定住了形势。他在前线,目睹了连年战事,看着被战火蹂躏下萧瑟悲凉的边塞,写下了《渔家傲·秋思》:“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。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。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”

范仲淹明白,大宋的“祖宗之法”该改了,这就是“庆历新政”。

庆历三年(1043年)七月,范仲淹任参知政事,与富弼、韩琦等共同推行改革,实行新政,拯救大宋。他们上书《答手诏条陈十事》,提出的改革核心内容:明黜陟、抑侥幸、精贡举、择官长、均公田、厚农桑、修武备、减徭役、覃恩信、重命令。宋仁宗看后,很快采纳并颁行。

新政的实施,触动他人利益。庆历四年(1044年)被侵犯利益的朝中之人,不断发起毁谤新政的言论,渐成趋势。将范仲淹等人诬陷为“朋党”,引起了宋仁宗的猜忌。队友欧阳修,送上了“神助攻”,写了一篇《朋党论》呈了上去,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毁于一旦。

庆历五年(1045年)正月二十八日,范仲淹被罢去参知政事,知邠州。同一天,富弼亦被罢去枢密副使,知郓州。三月初五,韩琦罢枢密副使,知扬州。八月二十一日,欧阳修罢河北都转运使,改知滁州。

至此,庆历新政彻底失败,北宋错失了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。范仲淹只能在庆历六年去了邓州,期间写下《岳阳楼记》,将自己的理想抒发出来:“越明年,政通人和,百废具兴。”其实,他的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很骨感。

我一边回想着范仲淹经历,一边迈步沿着台阶缓缓走近岳阳楼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岳阳楼的大门。门上的楹联苍劲有力,“四面湖山归眼底,万家忧乐到心头”,这寥寥数语,便将岳阳楼的地理形胜与深厚的文化内涵一语道破。

踏入楼内,仿佛穿越时空,走进了历史的长河。一楼大厅内,巨大的《岳阳楼记》雕屏赫然在目。雕屏由紫袍金带石镌刻而成,字为楷书,笔力刚劲,每一个字都像是有生命一般,仿佛范仲淹当年挥毫泼墨的场景就在眼前重现。仔细端详,那文字似在诉说着范仲淹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伟大抱负。

那么,范仲淹忧的是什么?乐的又什么?忧,我前面讲了许多,边境战争的失利,庆历新政的失败,等等,无不让范仲淹忧心忡忡。如此忧愁,他又怎么能乐得起来?

我这样思忖着,却不知不觉地登到了岳阳楼的二楼。这里空间相对开阔,透过窗户,洞庭湖的美景尽收眼底。此时,范仲淹笔下“衔远山,吞长江,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”的壮阔画面真切地展现在眼前。

远处的君山岛在云雾中若隐若现,宛如一颗镶嵌在湖中的绿宝石。湖水波光粼粼,与天际相连。当微风拂过,湖面泛起层层涟漪,仿佛是大自然在这面巨大的镜子上轻轻舞动。

在这样的美景之中,我的思绪仍不禁飘荡。范仲淹虽被贬谪,却心系天下,将个人的荣辱置之度外,这份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的豁达,在这壮阔的湖光山色映衬下,显得愈发深沉而伟大。

据史料记载,滕子京在岳州,以政绩卓越著称,尽管时间不长,但他在修建岳州学宫和重修岳阳楼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。然而,他在给范仲淹的信当中,以及他自己的文章之中,还是有很多牢骚的,既有“忧谗畏讥”,也有心中的不平和不忿。

在《岳阳楼记》中,范仲淹是宽慰、宽解滕子京。毕竟在这一批人当中,范仲淹是一个领头人,是一个精神领袖。所以,他就希望滕子京能够“登斯楼也”,要“心旷神怡”。怎么样才能做到“心旷神怡”?要“宠辱偕忘”,不以宠喜,不以辱悲。若实在不行,就“把酒临风”,在这个楼上畅饮,而被风轻拂,“其喜洋洋者矣”。

范仲淹以此劝慰滕子京,希望他不要悲伤,也不要因此而伤身。其实,写《岳阳楼记》之时,范仲淹已经年过半百,他的状况比滕子京更差。其在《乞小郡表》中曰:“窃念臣前在饶州日,因学行气而有差失。遽得眩转之疾,对宾客忽倒,不知人事,寻医救得退。自后久坐则头运,多务则心烦,昨在延安,数曾发动。”范仲淹因其头痛眩晕,只想“守一小州,庶获安静,尚图痊愈。”“不道鲈鱼美,还堪养病身。”他主动去邓州,只是想闲下来,安静养病。

因为,范仲淹这些病痛,他不能给滕子京说,他作为庆历新政的领头人,“改革派”的领袖,他必须乐观起来。同时,他也希望与他一同遭贬的人都能够快乐起来,大家喜气洋洋。所以,他作为当时的精神领袖,必须写“乐”,用这个“乐”来鼓励这些因新政而受贬的人。

那么,范仲淹在邓州有没有开心的事情?有一点点,他年过半百,生了一个儿子范纯粹。他在这里平静的生活,而且能够在百花洲办学,心情自然也比较好。后来,他离开邓州时,老百姓都挽留。所以,他觉得与民同乐,还是很开心的。

“登斯楼也,则有去国怀乡。”“登斯楼也,则有心旷神怡,宠辱偕忘。”登上这座楼,就会有一种离开朝廷,怀念家乡的感觉。现实中受了委屈,登上这座楼,据高望远,则有心旷神怡,宠辱偕忘。这个楼有这样一个作用,看来,滕子京这个楼也没白修。

于是,我便急切地登上了三楼。这里,视野更加开阔,心境也随之变得更加豪迈。在这里,似乎能感受到范仲淹那种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的忧国忧民情怀。尽管他远离朝廷,仕途坎坷,但心中那份对国家和百姓的忧虑从未减少。而“先忧后乐”的精神,更是超越了个人的得失,上升到了一种对社会、对天下的责任担当。

在这岳阳楼的最高处,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,想象着范仲淹当年或许也在某一个时刻,怀着同样的心境,感慨万千。他的“忧”,不是为了一己之私,而是为了国家的兴衰、百姓的疾苦;他的“乐”,也并非是个人的功成名就,而是天下苍生的安居乐业。这种忧乐情怀,犹如一座灯塔,照亮了历史的长河,激励着无数仁人志士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而奋斗。

皇佑三年(1051年),六十三岁的范仲淹手书韩愈的文章《伯夷颂》,寄赠给好友苏舜元,一时传播甚广,成为北宋文化史上的特殊事件。当时及后世观赏、题跋者甚多,其热烈程度,令人叹为观止。

这个时候,范仲淹为什么要大力宣扬伯夷?“故闻伯夷之风者,顽夫廉,懦夫有立志。”这个伯夷,他不仅仅是个隐士,他让贪污的人能够廉洁,让懦弱的人能够立志。为什么呢?一个隐士有这么大的作用?“伯夷者,特立独行。穷天地,亘万古而不顾者也。”过去做隐士,就是心中无欲。无欲则刚,人无欲了,怎么会贪呢?人无欲了,怎么会怕死呢?所以,他对伯夷的评价非常高。

说伯夷的同时,我们还看一看另一个人,他叫戎夷。那是某年冬天,戎夷和他的一个学生在野外过夜,天很冷,戎夷就对他的学生说,这么冷,我们俩穿这么单薄的衣服,只有一个把衣服给另一个人穿,才能够活下一人。我是一个国士,还能拯救天下更多的人,你看你能不能够将你的衣服给我穿?这个学生说,我又不是国士,我怎么会把我的衣服给你穿,让自己冻死呢?戎夷就感叹了:“嗟乎,道其不济夫。解衣与弟子,夜半而死,弟子遂活。”从价值判断来说,肯定应该牺牲这个学生,让这个国士去救济更多的人。但是,戎夷在这个时候,毅然决然地把衣服脱给了学生,拯救了一个很普通的老百姓。

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一个儒者,一个士大夫,能不能够为普通的老百姓而牺牲?范仲淹说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先忧什么?从天下还没乱的时候,他就开始忧了,有了忧患意识。后乐什么?就是什么时候天下的老百姓都快乐了,自己就快乐。然而,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。那么,换句话说,像范仲淹这样的一些先进知识分子,其实他们是没有“乐”的,只有“忧”罢了。

那么,范仲淹这样的先进知识分子,他们何时而得“乐”呢?实际上,这也是一个无解的命题。没有时间可乐,没有机会而乐,这就是一种使命感。《岳阳楼记》,它在唐宋思想史上,在唐宋文化转型上,它是非常重要的一篇,也就是“唐宋第一名篇”,就在于它倡导了这样一种价值观,就是说“何时而得乐”,实际上是没有时间的,也没有机会而乐。

但是,在范仲淹看来,像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、士大夫,就要“身无分文,心忧天下。”“心忧天下,身无分文。”这样一个起点和终点,就是以范仲淹为代表的一批知识分子的担当。正因有这种担当精神,范仲淹才能成为那一个时代的精神领袖,一个时代的完人!

在现代社会,岳阳楼依然散发着它独特的魅力。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,怀着崇敬的心情登上岳阳楼,感受着那份穿越千年的忧乐情怀。而范仲淹的“忧与乐”,也在新时代被赋予了新的内涵。

我们生活在和平繁荣的时代,但依然不能忘记“忧”,要忧虑环境的保护、社会的公平正义、国家的长治久安;我们也要追求“乐”,但这种乐是建立在为社会做出贡献、为人民谋福祉的基础之上。

岳阳楼,这座屹立在洞庭湖畔的千古名楼,以其内外兼修的独特魅力,将范仲淹的“忧与乐”,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。它如同一座不朽的丰碑,永远激励着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,秉持着“先忧后乐”的精神,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而不懈努力。让我们在这湖光楼影之间,聆听历史的教诲,传承那份跨越千年的忧乐情怀,让它在新时代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。

登斯楼也,是忧,是乐,都由我们自己把握!

(山里人,实名彭昌辉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湖南省作协会员,湖南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,湘西州作协生态文学委员会副主任)

责编:黄馨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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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新湖南客户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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