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西起伏的山林间,山溪纵横,白练飞跃,都是酿酒的好水,如今有了湘泉酒、酒鬼酒这些名牌,酒的名声更是大振!
沈从文先生在《从文自传》《湘行散记》这些名篇中,除了对湘西山水的神奇,地方人事变迁的悲欢,有着真实感人的描述,对当地的吃食、鱼、腊肉、腊肠、茶叶、桔子、辣椒也常有提及,他自小生长在沅水这条长河上,对鱼也就特别喜爱,1934年湘行途中的家书,更是饶有兴趣地谈及船行生活中的吃鱼,“我吃了太多的鱼肉。船在停泊时,我们买鱼,九角钱买了一尾重六斤十两的鱼(按:旧制一市斤为十六两),还是顶小的!样子同飞艇一样,煮了四分之一,我又吃了四分之一的四分之一,已吃得饱饱的了。我生平还不曾吃过那么新鲜那么嫩的鱼,我第一次把鱼吃了个饱。味道比鲥鱼还美,比豆腐还嫩,古怪的东西!”“三斤半的鲤鱼我大约吃了十二两,一个大尾巴,用茶油煎成黄色的家伙,我差不多全吃光了。”
一般人吃鱼都要喝酒,何况是冬天水冷风急的船上,沈先生却没有片言只字说到酒,给我的印象,他是位不善饮的人。
但我还是与先生对饮过一次。
1982年冬,我去北京参加中国作协召开的长篇小说座谈会,抵京的第二天上午(12月13日),就去看望沈先生。北京冬天难得的桔色阳光照射在书房窗台那盆虎耳草上,室内显得温馨宁静,那天没有其他客人,先生的精神、情绪又很好,从上午到中午,用了近五个小时与我畅谈文学。
午餐时,沈夫人张兆和特意烹制了江南的脚鱼,湘西的腊肉,还拿出了一瓶意大利产葡萄酒。
我颇感意外,问:“沈老还能喝酒?”
“早就不喝了。你难得来,今天,请你喝几杯!”他慈祥地笑着。
张兆和老师给先生斟了小半杯,给我斟了一满杯。先生告诉我,这还是前几年去美国访问时朋友送的,一直留着。
这葡萄酒酸中含甜,十足的意大利风味。想到两位老人带着这酒万里飞越太平洋多么不容易,我对这酒也就倍加亲切,大口地喝着。
先生却喝得极少,他的兴致还是谈文学。谈及某些作品的浮华时,他说:艺术品的形成是从支配素材入手,不必追求文字的“美丽”,一切都要恰当,文字、描写、结构恰当,安排得好,可以见出风格和个性;别人说我的文章写得瑰丽,其实我是力求素朴;华丽容易,素朴却难,素朴的描写才能准确传达生活本色……
我深受启发,文笔素朴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功力,懂得素朴才能用色分色,所以,沈先生的作品才会写得那样真挚、平易而又有色彩、意境。我请先生为我手书“素朴”二字,他欣然允诺。
我们说得高兴,那意大利葡萄酒也被我喝了半瓶多,只是不敢向先生劝酒,他年事已高,再有9天就是他的八旬大寿了。
这酒口感好却有后劲,我下午3时离开沈宅时,头还有些昏沉,坐在车上回忆先生的谈话,才突然想起,怎么只顾谈文说艺,忘了叩问先生对酒的看法?如果这天中午喝的是湘西的好酒,也许能引发先生回忆一些与酒有关的往事吧!
(一审:莫成 二审:李寒露 三审:彭业忠)